25岁男子在工地打工时,与老板娘发生了一段故事,让他至今没忘掉

25岁男子在工地打工时,与老板娘发生了一段故事,让他至今没忘掉很多年后 我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夏天 空气里漂浮着的 不仅仅是扬尘和暑气 那年我二十五岁 在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市里 跟着一个草台班子似的工程队 给一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卖力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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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很多年后,我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夏天,空气里漂浮着的,不仅仅是扬尘和暑气。

那是一种更复杂的气味。

是混凝土被太阳晒得滚烫后散发出的焦灼,混合着新翻开的泥土的腥气,还有远处食堂飘来的,被劣质油包裹着的、呛人的辣椒味。

但所有这些,都盖不过另一种味道。

一种只属于她的,清淡的、像是雨后栀子花的香气。

那年我二十五岁,在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市里,跟着一个草台班子似的工程队,给一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卖力气。

生活被简化成两种状态:要么是在脚手架上汗流浃背,要么是在板房宿舍里鼾声如雷。

世界被一块巨大的、灰色的幕布笼罩着,幕布上只有两个字:活着。

直到她的出现,像有人用指尖,在那块厚重的幕布上,悄悄划开了一道口子。

光,就那么漏了进来。

她是老板的女人。

我们都叫她玲姐。

第一次见她,是在工地的临时办公室。那是一间用蓝色铁皮和白色泡沫板搭起来的屋子,像个被随意丢弃的集装箱。

那天发薪水,工友们在外面排着队,一个个伸着沾满泥灰的手,从窗口里接过一沓薄薄的、带着汗渍的钞票。

轮到我时,我探头朝里看了一眼。

屋子里很简陋,一张掉漆的办公桌,两把塑料椅子,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工程图,上面画满了红蓝线条,像人体的血管。

她就坐在桌子后面,低着头,正用一根细长的手指,在账本上划着什么。

她穿了件白色的棉布裙子,很干净,干净得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。

阳光从窗户斜着照进来,刚好落在她身上,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她的头发很长,松松地挽在脑后,有几缕调皮地垂在耳边,随着她低头的动作,轻轻晃动。

「下一个。」她的声音很轻,像羽毛拂过水面。

我把手从窗口递进去。

我的手,又黑又糙,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灰。

她的手,却白得像上好的瓷器,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,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。

当她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我的手心时,我感觉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了一下。

痒痒的,麻麻的。

我飞快地抽回手,把钱攥在手心,说了声「谢谢」,声音有些发紧。

她没抬头,只是轻轻「嗯」了一声,然后又喊了句:「下一个。」

从那天起,那间蓝色铁皮屋,就成了这片灰色工地上唯一的亮色。

2

老板姓王,我们都叫他王工。

一个典型的包工头,身材粗壮,嗓门洪亮,脖子上常年挂着一条能当拴狗链的金项链。

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工地,开着他那辆黑色的、总是溅满泥点的越野车,不知道在外面忙些什么。

所以,工地上的日常琐事,大多是玲姐在打理。

她不像别的老板娘那样,叉着腰,指手画脚。

她总是很安静。

大多数时候,她都待在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,看书,或者只是对着窗外出神。

窗外有什么好看的呢?

只有吊塔巨大的铁臂在空中缓慢地移动,像一只笨拙的钢铁巨兽。还有就是我们这些穿着蓝色工作服、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,像一群渺小的工蚁,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爬上爬下。

我猜,她看的不是风景,是时间。

是时间怎样一分一秒地,从这片喧嚣、混乱、毫无美感的地方流走。

我开始有意无意地,在经过办公室时,放慢脚步。

有时候,能看到她正捧着一个白色的搪瓷杯喝水,杯沿上有一小块磕掉的瓷,露出里面黑色的铁。她喝水的样子很专注,长长的睫毛垂下来,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。

有时候,她会给窗台上的几盆花浇水。

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花,叶子是绿油油的,开着白色的小花。就是那种味道,栀子花的味道,总是若有若无地从那间屋子里飘出来,缠绕在我的鼻尖。

在这片被汗水、烟草和尘土统治的领地里,那股花香,像一个不切实际的梦。

工友们也议论她。

休息的时候,大家蹲在墙角,一边抽着劣质的香烟,一边用粗俗的语言交换着对她的猜测。

「你说王工从哪儿找来这么个仙女似的婆娘?」一个叫老李的木工,吐了口烟圈,眯着眼睛说。

「看着像个读书人,不像会跟咱们老板过日子的人。」另一个抹灰的年轻人接话。

「嗨,管他呢,好看就行。每天看着她,干活都有劲儿。」

他们笑起来,笑声里充满了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、混杂着向往和粗鄙的意味。

我从不参与他们的讨论。

我只是默默地听着,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

我觉得,他们不懂她。

他们看到的,只是一个漂亮的、属于老板的女人。

而我看到的,是她眉宇间那一抹挥之不去的、淡淡的愁绪。

是她望向窗外时,眼神里那种空洞的、没有焦点的寂寥。

她不属于这里。

就像那盆开在工地板房里的栀子花,开得再好看,也终究是无根的浮萍。

3

真正的交集,发生在一个礼拜三的下午。

那天太阳很毒,晒得人皮肤发烫。我在高处绑扎钢筋,脚下的钢板被烤得能煎鸡蛋。

一阵头晕目眩,手一滑,锋利的铁丝头就在我的胳膊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。

血,一下子就涌了出来。

我没太当回事,工地上受这种小伤是家常便饭。撕了块布条随便一缠,就想继续干活。

「下来!快下来!」

地面上有人在喊。

我低头一看,是玲姐。

她站在下面,仰着头,一只手遮在额前挡太阳。阳光太刺眼,我看不清她的表情,只觉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。

我顺着脚手架爬下来,走到她面前。

「手怎么了?」她问。

我把胳膊伸过去,缠着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了。

「没事,小口子。」我故作轻松地说。

她眉头紧锁,二话不说,拉着我的手腕就往办公室走。

她的手很凉,握着我的手腕,那股凉意,仿佛顺着我的血管,一直传到了心里。

办公室里比外面凉快些。

她让我坐在椅子上,自己则转身去翻一个陈旧的医药箱。

很快,她拿着碘伏、棉签和纱布回来了。

她蹲在我面前,小心翼翼地解开我那块脏兮兮的布条。

当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时,她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那道口子比我想象的要深,皮肉外翻,还在往外渗着血珠。

「怎么这么不小心?」她的声音里带着责备,但动作却轻柔得不像话。

她用棉签蘸了碘伏,一点一点地帮我清洗伤口。

碘伏触到伤口,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。

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。

「忍着点,」她说,「不消毒会感染的。」

我「嗯」了一声,不敢再动。

我低着头,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,和她那双正在我胳膊上忙碌的手。

栀子花的香气,混合着碘伏独特的味道,钻进我的鼻腔。

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气味,有点像医院,又有点像花园。

像是在一片荒芜里,开出了一朵圣洁的花。

她处理得很仔细,清洗,上药,然后用干净的纱布一层一层地包扎好,最后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。

做完这一切,她才站起身,长长地舒了口气。

「好了,这几天别碰水,注意点。」

「谢谢玲姐。」我站起来,活动了一下胳膊,那个蝴蝶结随着我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
「不用。」她转过身,去洗手池边洗手,「以后干活注意安全,你们在外面,家里人都惦记着。」

我看着她的背影,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。

「家里人」,这三个字,我已经很久没听人对我说过了。

从那以后,我们之间的关系,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。

我再去办公室门口,她如果看到了,会对我点点头,有时还会笑一下。

那笑容很浅,像水面上泛起的涟漪,稍纵即逝,却足以让我的心跳漏掉半拍。

4

我发现她喜欢看书。

那是一本很厚的书,蓝色的封皮,已经有些卷边了。

我偷偷看过几次书名,叫《百年孤独》。

这个书名让我心里一动。

孤独。

这个词,对于我们这些漂泊在外的人来说,再熟悉不过了。

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孤独呢?是夜深人静时,宿舍里此起彼伏的鼾声中,你独自睁着眼睛,望着天花板的孤独?还是逢年过节,看着别人拖家带口地离去,而你只能在工地的食堂里,吃一顿加了菜的饭的孤独?

我想,她的孤独,应该和我们的不一样。

她的孤独,更像是一座华丽的、密不透风的监牢。

有一天,我又因为一点小事去了办公室。

她正靠在椅子上看书,看得入了神,连我进来都没发现。

我站在那里,不敢出声打扰。

阳光透过窗户,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她的侧脸很美,鼻梁高挺,嘴唇的弧度很柔和。

我忽然有种冲动,想问问她,那本书里,到底写了些什么。

但我终究没敢开口。

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,而她,是老板娘。我们之间,隔着一条看不见的、无法逾越的鸿沟。

我悄悄地退了出去,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,怦怦直跳。

那天晚上,我失眠了。

我拿出手机,在网上搜索《百年孤独》。

我看到一句话,说:「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,原来终究,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。」

我反复地读着这句话,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。

灿烂。寂寞。

这两个词,用在她身上,再合适不过了。

从别人口中零零散散的闲聊中,我大概拼凑出了她的过往。

据说,她以前是大学里的老师,教文学的。

据说,她家里出了一些变故,急需用钱,才跟了当时正在疯狂追求她的王工。

王工给了她家人所需要的一切,也给了她一个衣食无忧的现在。

但,代价是什么呢?

代价,或许就是那一百年的孤独。

5

转机,来自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。

南方的夏天,天气就像孩子的脸,说变就变。

前一秒还是烈日当空,下一秒,乌云就像打翻的墨汁,迅速在天空中铺开。

豆大的雨点,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。

工地上瞬间乱成一团。

工人们抱着头,大呼小叫地四处寻找避雨的地方。

我离办公室最近,想都没想,就朝那间蓝色铁皮屋跑去。

我跑到屋檐下的时候,浑身已经湿透了。雨水顺着我的头发、脸颊往下淌,狼狈不堪。

门,吱呀一声开了。

是玲姐。

她看到我,愣了一下,然后说:「进来吧。」
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走了进去。

这是我第一次,在没有「公事」的情况下,踏入这个房间。

房间里很干燥,和外面那个湿漉漉的世界判若两重天。

空气中,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栀子花香。

「快擦擦吧。」她递给我一条干毛巾。

毛巾是白色的,很柔软,还带着一股阳光的味道。

我胡乱地擦着脸和头发,有些手足无措。

「喝杯热水吧。」她转身去倒水。

我看到她那个熟悉的、杯沿有缺口的搪瓷杯,旁边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,是新的。

她把新杯子递给了我。

「谢谢。」我接过杯子,热量从掌心传来,驱散了身上的寒意。

外面的雨越下越大,噼里啪啦地砸在铁皮屋顶上,像是有一千面鼓在同时敲响。

在这巨大的噪音背景下,小小的办公室里,显得异常安静。

我们都没有说话。

我捧着杯子,低头看着水里自己模糊的倒影。

她则靠在窗边,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幕。

雨水汇成一道道水帘,从屋檐上流下,将窗外的世界冲刷得一片模糊。

吊塔,脚手架,堆积如山的建材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失去了原本清晰的轮廓,变成了一幅印象派的油画。

「你……」

「你……」

我们几乎同时开口。

她笑了笑,说:「你先说。」

她的笑,让屋子里的气氛缓和了不少。

「我……我想问,」我鼓起勇气,「玲姐,你看的那本《百年孤独》,好看吗?」

她似乎有些意外,转过头,认真地看着我。

她的眼睛很亮,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曜石。

「你看过?」她问。

我摇摇头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「没有。我就是……好奇。」

她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说:「那不是一本让人『好看』的书。」

「嗯?」

「它很沉重,很压抑。讲的是一个家族七代人的故事,他们的荣耀,他们的荒唐,他们的爱与恨,还有他们无法摆脱的,宿命般的孤独。」

她说话的语调很平缓,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。

但我能听出,那平静的语调下,隐藏着深深的共鸣。

「宿命般的孤独……」我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。

「是啊,」她轻轻叹了口气,目光再次投向窗外,「就像这场雨,我们谁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,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停。我们能做的,只是被动地承受。」

那一刻,我忽然觉得,我和她之间的那道鸿沟,似乎被这场大雨填平了一些。

我们不再是老板娘和工人。

我们只是两个被困在雨中的人,分享着同一份突如其来的、与世隔绝的宁静。

6

那场雨,下了很久。

我们聊了很多。

聊我的家乡,那座在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小山村。聊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,为了给家里还债,为了给妹妹凑学费。

我也聊起我曾经的梦想,我想当个作家,用笔写下那些山里的故事。

说到这里的时候,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。

一个在工地上搬砖的人,谈什么作家梦,听起来就像个笑话。

但她没有笑。

她只是静静地听着,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或嘲讽。

「那很好啊。」她说,「有梦想,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。」

她的目光,让我觉得我那些卑微的、不敢示人的梦想,忽然变得珍贵起来。

她也说了一些自己的事。

说得很零碎,很含糊。

她说她喜欢下雨天,因为雨声可以盖住外面所有的嘈杂,让她觉得世界很安静。

她说她喜欢看书,因为书里有另一个世界,在那个世界里,她可以暂时忘记自己是谁。

她说她很想念北方的冬天,想念那种大雪封门,一家人围着炉子烤红薯的感觉。

她说话的时候,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,但那笑意,却从未抵达眼底。

我能感觉到,她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。

她拥有一个金色的鸟笼,里面有充足的食物和水,但她失去的,是整片天空。

雨渐渐小了。

屋顶上的鼓点声,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低语。

天色也暗了下来。

工地上的人,大概都走得差不多了。

「我该回去了。」我站起身。

「嗯。」她点点头,「路上小心。」

我走到门口,又回过头。

「玲姐,」我看着她,「谢谢你。」

谢谢你的毛巾,谢谢你的热水。

也谢谢你,愿意听一个微不足道的人,说那些微不足道的话。

她愣了一下,然后对我露出了一个真正的、发自内心的微笑。

那笑容,像雨后初晴的阳光,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,也照亮了我心里某个阴暗的角落。

「不客气。」她说。

从那天起,我不再仅仅是为了薪水而工作。

我开始觉得,每天来工地,变成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。

我期待着,能在经过那间办公室时,看到她的身影。

期待着,能和她有一次短暂的、无关紧要的交谈。

有时候,我会找各种借口去办公室。

「玲姐,这个单子要签字。」

「玲姐,王工让我来拿图纸。」

「玲姐,饮水机没水了。」

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心思,但她没有点破。

她只是像往常一样,安静地处理我提出的各种「问题」。

我们之间,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。

一种心照不宣的、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。

7

日子就像工地上的水泥搅拌机,轰隆隆地向前滚动着,单调,却也飞快。

那栋大楼,在我们日复一日的劳作中,一层一层地长高。

从最开始的地基,到后来的主体框架,再到后来的玻璃幕墙。

它像一个沉默的巨人,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。

我和玲姐的关系,也像这栋楼一样,在看不见的地方,悄悄地搭建着某种结构。

王工出差的次数越来越多,时间也越来越长。

有时候,他一走就是半个多月。

他不在的时候,玲姐会亲自去食堂,看着厨师给我们做饭。

她会要求厨师少放油,多放点蔬菜。

工友们对此颇有微词,他们习惯了重油重盐的口味。

「这饭菜清汤寡水的,能吃饱吗?」有人抱怨。

但我却很喜欢。

那饭菜里,有一种家的味道。

有时候,晚上工地上只剩下几个看守材料的工人。

玲姐会自己下厨,做几个小菜,叫我们一起去办公室吃。

她的手很巧,普普通通的土豆丝,她能切得像头发一样细。一道简单的番茄炒蛋,她能做得色香味俱全。

我们几个大男人,围着那张小小的办公桌,吃得狼吞虎咽。

她就坐在一旁,托着腮,微笑着看我们吃。

那样的场景,总让我产生一种错觉。

仿佛我们不是在冰冷的工地上,而是在一个温暖的家里。

吃完饭,我会主动留下来,帮她收拾碗筷。

厨房就在办公室后面,用木板隔出来的一小间。

空间很狭小,我们两个人站着,几乎要碰到彼此。

我洗碗,她就在旁边擦干,然后放进碗柜。

我们谁也不说话,只有水流声和碗碟碰撞的清脆声。

但那样的沉默,却一点也不尴尬。

反而有一种安宁的、岁月静好的感觉。

有一次,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。

清脆的碎裂声,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
「对不起,玲姐。」我慌忙蹲下去捡。

「别动!」她一把拉住我,「小心割到手。」

她拿来扫帚和簸箕,把碎片扫干净。

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,心里有些过意不去。

「那个碗……」

「没事,」她回过头,对我笑了笑,「碎了就碎了,旧的不去,新的不来嘛。」

她的笑容里,有一种我读不懂的东西。

像是释然,又像是无奈。

「碎碎平安」,她轻声说了一句,像是在对自己说。

8

那段时间,是我在工地上最快乐的日子。

白天的辛苦劳作,仿佛都有了意义。

因为我知道,在某个地方,有一个人在。

她就像一颗定海神针,让我在这个漂泊不定的城市里,有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。

我开始给她带一些小东西。

有时候是路边买的一串糖葫芦,有时候是山里寄来的野核桃。

东西不值钱,但都是我的心意。

她每次都会收下,然后对我说「谢谢」。

她的那句「谢谢」,和对别人说的,似乎不太一样。

她的眼神里,会多一些别的东西。

是欣喜?是感动?我说不清楚。

我只知道,每当看到那样的眼神,我都会觉得,我做的一切,都是值得的。

有一次,我看到她在办公室里咳嗽。

第二天,我就去药店,买了一盒枇杷膏。

我把药递给她的时候,她愣了很久。

「你怎么知道我……」

「我听见的。」我挠了挠头,「这个……对嗓子好。」

她接过药盒,低着头,久久没有说话。

我以为她不高兴了,心里有些忐忑。

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抬起头,眼睛红红的。

「谢谢你。」她说,声音有些沙哑。

那一刻,我多想伸出手,去擦掉她眼角的湿润。

但我不能。

我只能站在原地,像一尊雕塑。

王工从外地回来了。

他带回来很多东西,大包小包的,都是给玲姐买的。

名牌的包,昂贵的化妆品,还有闪闪发光的首饰。

他把那些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在玲姐面前,像一个炫耀战利品的猎人。

「喜欢吗?」他搂着玲姐的肩膀,大声地问。

玲姐脸上带着笑,说:「喜欢。」

但那笑,是公式化的,是客套的。

我看到,她悄悄地把我送给她的那盒枇杷膏,藏到了抽屉的最里面。

那个晚上,王工在工地上摆了一桌酒席,说是庆祝项目顺利。

他喝了很多酒,搂着玲姐,挨个给我们敬酒。

轮到我的时候,他拍着我的肩膀,说:「小川,好好干!我看好你!」

我端着酒杯,看着他那张喝得通红的脸,又看了看他怀里那个面带微笑、眼神却空洞的女人。

我忽然觉得,这个世界,真是荒唐。

酒过三巡,王工已经有些醉了。

他开始大声地讲他在外面的「光辉事迹」,讲他如何摆平了难缠的甲方,如何拿下了新的项目。

工友们在一旁附和着,说着各种奉承的话。

只有玲姐,她安静地坐在那里,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。

忽然,王工把目光转向了她。

「来,玲,给大家唱一个!」他嚷嚷道。

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了玲姐身上。

玲姐的脸,唰地一下白了。

「我……我不会唱歌。」她小声说。

「怎么不会?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唱歌吗?」王工不依不饶,「就唱那首,你最拿手的,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!」

玲姐的身体,微微地颤抖着。

我看到,她的手,在桌子下面,紧紧地攥成了拳头。

「我今天……嗓子不舒服。」她找了个借口。

「嗓子不舒服?」王工的脸沉了下来,「我看你就是不给我面子!」

气氛,瞬间降到了冰点。

所有人都噤若寒蝉。

我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。

我真想冲上去,把王工从她身边推开。

但我知道,我不能。

我没有那个资格,也没有那个立场。

就在这时,玲姐忽然站了起来。

她端起面前的酒杯,一饮而尽。

然后,她看着王工,脸上露出了一个凄美的笑容。

「好,我唱。」

她开口了。

她的声音,有些颤抖,但很好听。

「你问我爱你有多深,我爱你有几分……」

她唱得很投入,仿佛整个世界,只剩下她和这首歌。

唱着唱着,她的眼泪,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。

那眼泪,像断了线的珍珠,一颗一颗,砸在我心上。

所有人都看呆了。

王工也愣住了,他脸上的醉意,似乎消散了不少。

一曲唱罢,满座寂静。

玲姐放下酒杯,对王工说:「我累了,先回去了。」

然后,她转身,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间喧闹的屋子。

我看着她的背影,消失在夜色中。

那一夜,我第一次,对王公产生了恨意。

9

那件事之后,玲姐有好几天没来工地。

办公室的门,一直锁着。

窗台上的那几盆栀子花,因为没人浇水,叶子都有些发蔫了。

我心里空落落的,像少了点什么。

干活的时候,总是心不在焉,好几次都差点出了错。

老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。

「小子,想什么呢?」他递给我一根烟。

我摇摇头,没说话。

「想老板娘了?」他一语道破。

我心里一惊,脸上有些发烫。

老李笑了笑,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
「别想了,那不是我们这种人能碰的。」他说,「咱们啊,就是这工地上的一块砖,哪里需要哪里搬。搬完了,就没人记得你了。」

他的话,像一盆冷水,从我头顶浇下。

是啊,我算什么呢?

我只是一个过客。

这栋楼盖好了,我就会离开。

我和她之间的一切,都会像这工地上扬起的尘土,风一吹,就散了。

我开始刻意地回避那间办公室。

即使路过,我也会低下头,加快脚步。

我试图把她从我的脑子里赶出去。

但越是这样,她的身影,就越是清晰。

她的微笑,她的叹息,她唱歌时流下的眼泪……像电影一样,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。

一个星期后,她又出现在了工地。

她瘦了些,脸色也有些苍白,但那股清冷的气质,却更胜从前。

她看到我,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,对我点了点头。

我也对她点了点头,然后迅速地移开了目光。

我们之间,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。

不,比最初还要疏远。

我们像两颗在各自轨道上运行的行星,偶尔会看到对方,但永远不会有交集。

这样的日子,让我觉得很煎熬。

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。

我更不知道,该如何面对我自己。

我心里那份不该有的情愫,像一棵疯狂生长的藤蔓,快要把我整个人都缠绕得透不过气来。

10

项目,渐渐接近了尾声。

大楼的外立面已经全部完工,在阳光下,像一面巨大的镜子,反射着天空的蓝色。

工地上的人,也开始陆续地离开。

每送走一个工友,我的心里,就多一分失落。

我知道,我离开的日子,也快到了。

那天,王工又出差了。

晚上,工地上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看门的老头。

我一个人,坐在宿舍门口的台阶上,抽着烟,看着远处城市的万家灯火。

那些灯光,那么亮,那么暖。

但没有一盏,是属于我的。

就在这时,我听到了脚步声。

我回过头,看到了玲姐。

她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裙,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。

「还没睡?」她问。

「睡不着。」我说。

她慢慢地走过来,在我身边坐下。

我们之间,隔着一个人的距离。

空气中,弥漫着她身上那熟悉的栀子花香。

我们都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坐着。

夜风,轻轻地吹过。

吹动了她的长发,也吹动了我心里那根脆弱的弦。

「要走了吧?」过了很久,她才开口。

「嗯,」我点了点头,「大概还有三五天。」

「以后……有什么打算?」

「不知道。」我摇了摇头,苦笑了一下,「可能去下一个工地,也可能……回老家。」

「回去也好。」她说,「外面再好,也不如自己家。」

她的声音里,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。

「玲姐,你呢?」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。

她愣了一下,然后转过头,看着我。

夜色很深,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。

但我能感觉到,她的目光,像水一样,温柔地包裹着我。

「我?」她自嘲地笑了笑,「我能有什么打算。我就像这工地上的一棵树,根已经扎在这里了,走不了了。」

我的心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,狠狠地攥住了。

「玲姐,」我鼓起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,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「你……过得好吗?」

她没有回答。

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。

然后,我看到,她的眼眶,慢慢地红了。

有两行清澈的液体,从她的眼角滑落,在月光下,闪着晶莹的光。

她没有哭出声。

她只是无声地流着泪。

那眼泪,比任何语言,都更有力量。

它告诉我,她过得不好。

一点也不好。

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。

我伸出手,用我那粗糙的、沾满灰尘的手指,轻轻地,为她拭去了脸上的泪水。

我的指尖,触到了她冰凉的皮肤。

她浑身一颤,但没有躲开。

那一刻,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
整个世界,都消失了。

只剩下我们两个人,和这片寂静的、温柔的夜色。

我不知道我们对视了多久。

一秒钟?还是一万年?

最后,是她先移开了目光。

她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。

「夜深了,」她说,「回去睡吧。」

她转身,准备离开。

「玲姐!」我叫住了她。

她停下脚步,但没有回头。

我看着她单薄的背影,那个在无数个日夜里,牵动着我所有心绪的背影。

我有很多话想说。

我想说,如果可以,我愿意带你走。

我想说,我不在乎你有什么样的过去,我只在乎你的未来。

我想说,我喜欢你。

但所有的话,都堵在了喉咙里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最后,我只说了一句:「你……多保重。」

她的肩膀,微微地耸动了一下。

然后,她迈开脚步,没有再停留,一步一步地,走进了那间属于她的、蓝色铁皮屋。

那扇门,在她身后,轻轻地关上了。

也关上了,我那个夏天,所有的梦。

11

三天后,我拿到了最后一笔工钱。

钱是玲姐给我的。

我们隔着那扇熟悉的窗口,完成了最后一次交接。

她的手,依旧那么白。

我的手,依旧那么糙。

只是这一次,我们谁都没有碰到谁。

「路上小心。」她说。

「嗯。」我点了点头。

「这个……你拿着。」她从抽屉里,拿出一个信封,递给我。

信封很厚。

「这是……」

「王工说你干得不错,这是给你的奖金。」她说。

我没有接。

我看着她的眼睛,说:「玲姐,我不能要。」

「拿着吧,」她说,「这是你应得的。」

她的语气里,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决。
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过来。

我知道,这是她能为我做的,最后一件事了。

我们又沉默了。

千言万语,到了嘴边,却只剩下相对无言。

「我走了。」我说。

「好。」

我转过身,背上我那破旧的行李包,迈开了脚步。

我没有回头。

我怕我一回头,就再也走不了了。

我一步一步地,走出了那片我生活了将近一年的工地。

走出了那片充满了汗水、尘土,也充满了我的幻想和不舍的地方。

当我走到工地大门口的时候,我还是没忍住,回了一下头。

我看到,在那间蓝色铁皮屋的窗口,有一个白色的身影,正静静地站在那里。

隔着那么远的距离,我看不清她的脸。

但我知道,是她。

她在看我。

我们的目光,在空中交汇。

像两条平行的线,在无限远的地方,有了一个短暂的交点。

然后,又各自奔向了不同的远方。

我对着那个方向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
然后,转过身,头也不回地,汇入了城市拥挤的人潮。

车上,我打开了那个信封。

里面除了钱,还有一张纸条。

纸条上,只有一行字,是她清秀的笔迹。

「愿你前程似锦,得偿所愿。」

我的眼泪,再也忍不住,夺眶而出。

12

很多年过去了。

我离开了那座城市,回到了我的家乡。

我没有成为作家,但我也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。

日子过得平淡,却也安稳。

我再也没有见过她。

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。

那栋我们亲手建起的大楼,我后来在新闻里看到过。

它成了那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,灯火辉煌,气派非凡。

每次看到那栋楼的照片,我都会想起那个夏天。

想起那片喧闹的工地,那间蓝色的小屋,那几盆不开花的栀子,和那个喜欢看《百年孤独》的女人。

她像我生命里的一场暴雨,来得突然,去得也匆忙。

但她彻底地,冲刷了我的世界。

她让我知道,在这个坚硬、粗糙的世界上,还有一种东西,叫作温柔。

她让我知道,在那些卑微的、不为人知的角落里,也可能开出最美的花。

她是我二十五岁那年,做过的一个,最美的梦。

后来,我谈过几次恋爱,也遇到过一些不错的女孩。

但没有一个人,能像她那样,在我心里,留下那么深的印记。

有时候,妻子会问我,为什么我的书店里,总是摆着一本《百年孤独》。

而且,永远只摆一本,卖出去了,就再补上一本。

我总是笑笑,不说话。

有些故事,是说不出口的。

只能藏在心里,一个人,慢慢地回味。

直到它变成你身体里的一部分,像一道疤,不痛,不痒,但永远都在。

它提醒着你,你曾经,那么真实地,年轻过,冲动过,也……爱过。

虽然,那份爱,从未说出口。

但它,比我后来经历过的任何一场风花雪月,都更加刻骨铭心。

前段时间,书店里来了一个客人。

一个年轻的女孩,她买走了那本《百年孤独》。

付钱的时候,她问我:「老板,你很喜欢这本书吗?」

我看着她那张年轻的、充满好奇的脸,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。

我点了点头,说:「嗯,这本书,让我想起了一个人。」

「是你的初恋吗?」女孩调皮地眨了眨眼睛。

我笑了。

「不是初恋。」我说,「她是我人生的一位老师。」

她教会我,如何在一个粗粝的世界里,保持内心的柔软。

她教会我,如何去理解,那些说不出口的孤独,和那些藏在微笑背后的眼泪。

她教会我,有些遇见,本身就是一种幸运,与结局无关。

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,拿着书,走了。

我看着她的背影,忽然想起了玲姐。

我想,她现在,应该也老了吧。

不知道她是否还在那座金色的牢笼里。

不知道她窗台上的栀子花,是否还在开着。

也不知道,她是否还会偶尔,想起那个在工地上,给她送过一盒枇杷膏的,愣头愣脑的年轻人。

或许,她早就忘了。

忘了也好。

人生,本就是一场不断遗忘的旅行。

但我知道,我永远,都不会忘了她。

不会忘了那个夏天,那个穿着白色棉布裙子,身上带着栀子花香的女人。

她是我贫瘠的青春里,唯一的一抹亮色。

是我在尘埃里,仰望过的,最亮的星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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