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商主义对21世纪的大国有哪些启示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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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摘自专栏《谁在争夺世界经济的“铁王座”？》

文/梅俊杰

13世纪到19世纪，被普遍认为是西方从中世纪向现代社会的转型期，而这几百年的转型，其实都可以用重商主义来概括和理解。作为重商主义的突出实践者，法国也在一代人的时间里，从缺乏统一、财政混乱、工业落后、对外虚弱的一个落后国家，一跃而成欧洲一流的富强帝国。

重商主义给当今的我们有哪些启示？

总体而言，应当承认，重商主义为现代世界设定的经济民族主义范式至今依然有效，它本质上仍规范着当今的国际秩序；同样，重商主义的具体主张，无论体现于贸易保护、工业发展，还是体现于政府干预、就业保障等等，至今都还是各国或明或暗的政策要素。但世界历史走到今天，也发生了不少变化，如果身处一个重商主义长期走过头的政治经济环境中，就更有必要对重商主义这个历史产物作更全面的思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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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商主义的现实启示之一首先涉及国家作用或政府干预问题。实证历史研究以及当今国别观察表明，经济发展从来就是一个依赖政治、财政、金融、技术、军事、文化等多维支撑的过程。重商主义高潮期的国家作用自不必言，即使在自由学派兴起之后，欧洲各国公共开支所占份额在绝对和相对意义上都在扩大。如今发达国家也在强调有必要重建积极有为的政府，光大那个兼顾政府与市场的“混合经济”模式。显然，今天如同过去，国家作用或政府干预是不可能放弃的。

▲ 路易十四在议会

不过也应当清楚，国家作用或政府干预是一把双刃剑，连重商主义者对此也不乏清醒认识。李斯特（弗里德里希·李斯特，德国历史学派的先驱者）就强调国家不能“越俎代庖”那些国民个人能为和善为之事。确实，凡是政府干预过度、市场化不足、社会自组织欠发达的地方，寻租的机会必然增加，经济运行成本肯定趋高。一个背上了庞大政府、沉重税负、食利阶层的社会是缺乏竞争力的，也是难以行稳致远的，在借鉴重商主义的“有形之手”时又必须引此为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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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商主义的启示之二涉及产业扶植及出口导向问题。注重出口并追求顺差是重商主义广为人知的目标，其可贵之处在于，强调通过实现进口替代、扶持并升级产业、提高出口产品附加值、增强国际竞争力来实现这一目标。本质上，这是一套指向工业化及现代化的进步方案。正因为以工业化或生产力发展为目标，所以，通常意义上的负面或争议性做法，如垄断专营、贸易保护、补贴奖励、产业政策之类，便能获得长远眼光下的可取性。

▲ 路易十四和科尔贝在荷兰订购的船只，1660 图片作者为Willem Van de Velde l’Ancien

不过，应当谨记，完美无缺的保护制度是极其少有的，产业扶植也是一把双刃剑，因此，必须注意适时移除原先不得已的保护措施，借以通过自由竞争保持生产力的强大，同时避免利益集团的过度寻租。在这个意义上，斯密（亚当·斯密，英国经济学家、哲学家，经济学的主要创立者）等自由学派的意见也还是有一定针对性的，可以成为对重商主义某种偏颇的必要补正。在发展外向经济中，尤其不能迷失了促进国内发展、改善国民福祉的根本方向。任何立足于单纯依赖外部需求、收益大量回流海外、海外经营无视效益、遏制国内市场成长、回避内部制度调整的发展模式都无法行之久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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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商主义的启示之三涉及危机管控和就业保障问题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，重商主义天生就是一种反危机战略，当年面对的危机，从货币短缺、技艺低下、竞争乏力、贸易逆差，到市场狭小、生产过剩、失业扩大、落后挨打等等，按今人标准堪称一应俱全，管控的挑战性亦毫不逊色。当然，反危机的要害在于增加管控，故而它同样是一把双刃剑，总是有代价的。因此，在增加管控措施时，总需要抱持“两害相权取其轻”的戒惧心态，以免由限制、管制发展为统制乃至专制。任何必要的管控都应该预订退出机制，包括条件成熟时向常态自由体制过渡。

“就业”始终是重商主义的重大关切，对于克服失业这样的短期问题，倾向政府干预的重商主义往往比崇尚放任自流的自由学派，有着更多可资鉴之处。如今失业问题存在扩大化和长期化趋势，在已无殖民地之类外部减压阀的情况下，社会援助和投资激励成为一时政策之选。但显然，如果不能将反危机、保就业与社会改革、经济放活、财政约束结合起来，最终可能导致公共部门继续膨胀、货币供应天量放大、债务水平无比升高、税费负担持续加重、企业经营更加困难，如此财政上寅吃卯粮的过度趋势、制度上头重脚轻的大政府、小社会结构、经济上“生之者寡，食之者众”的扭曲现象，最终只会酿成环环加深的危机。这是需要警惕的。

▲ 现代社会常见的招聘会

总之，借着法国史可进一步看清，重商主义是一份兼具思想性和实践性的丰厚遗产，又是一份在法国等大国崛起过程中行之有效、随后却遭遇“过河拆桥”命运的复杂遗产。为此，经济史学界特别是后发国学界理当深入研究这份遗产，勇于拨乱反正并善于取其精华。这一切决不意味着要摒弃自由学派中的合理和适用成分，但针对目前客观存在的厚此薄彼现象，我们亟需在二者间找到某种平衡。只有博采众长才能弥补认知盲点，进而获得切实可靠的历史经验和理论指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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